《从曾翔“吼书”看行为艺术对书法审美的影响》


曾翔“吼书”看行为艺术对书法审美的影响


曾翔从“丑书”到“吼书”,惹得网上争议一片,叫好的很多,开骂的也不少。单从书法艺术而言,叫好的多指创新求变,所谓“丑书不丑”;开骂的主要责怪其创作形式有违传统,书体扭七拐八,不成体统。

我曾和业内外人士探讨曾翔书法,总的看,业内人士评价赞誉者居多,业外人士肯定者少,有相当文化素养的业外人士赞赏的少之又少。究其原因,主要是观念不同,专业者侧重其笔墨的趣味,称道艺术创新的多样可能性;业余的主要从大众审美出发,看不顺眼一些古怪的结字造型,继而对其创作时的吼叫状态提出批评。

“吼书”的出现带有强烈的文化对冲底色,其中,现代行为艺术对大众审美和艺术创作的冲击影响不可小觑。

一、行为艺术的影响力具有渐近性,人们从最初心理拒绝到现在的坦然面对所谓行为艺术,始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是指艺术家本人用思维和行为过程来进行创作的一种艺术形式。行为艺术区别于传统艺术的典型特征有四个方面:

①直观性。行为艺术具有四个要素:明确的时间、具体的地点、特定的观众、艺术家的表演。四个要素中占支配地位的是艺术家,他用出乎人们意料的、最直观的行为阐释一个主题,激起现场观众的强烈反应。直观性的目的,在于观众的参与,以突出现场感。

②流动性。行为艺术不是某种载体的固化,而是艺术家表现行为的全过程,没有流动的过程,也就失去了行为的主体。行为艺术家伊夫.克莱因的代表作品《自由坠落》,即是他本人张开双臂,从楼上以自由落体的方式跳下。没有从起跳到落地的流动性,作品就达不到视觉的张力。

③象征性。行为艺术家要表达自己的艺术思考,总会借助一定的现实物质和环境,并通过自己的行为揭示其象征意义,刺激并引发观众从象征本体和寓体的融合中,体验艺术的美感和思考。

④深刻性。行为艺术是区别于传统艺术的现代艺术,无论是荒诞的举动还是日常的行为,都在揭示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艺术存在,它更多的是寻找艺术的终极目的,并以一种哲学思考的方式,突破人们对艺术或非艺术的认识边界,从而深化对艺术的理解和人性的升华。

伊夫·克莱因:新现实主义的推动者,被视为波普艺术波普艺术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与沃霍尔(AndyWarhol)、杜尚(Marcel Duchamp)和博伊斯(Joseph Beuys)一起,并称为20世纪后半叶对世界艺术贡献最大的四位艺术家。

行为艺术流传到中国后,起初是以另类、先锋的形式在小众间传播、模仿、探索、实践。1985年,罗伯特.劳森伯格在中国美术馆举行了行为艺术展览,引起艺术家们的震憾,继而掀起“85新潮”美术运动,开启了中国艺术的当代之路。

几十年来,行为艺术的发展形形色色,起起落落,作品良莠不齐,让人欢喜让人忧,无论赞赏或鄙视,行为艺术事实上作为一种新型艺术形态进入了人们的艺术视野。

尤其网络迅速发展之后,更多的人了解并参与其中。我们所熟悉的“快闪”即是一种行为艺术,去年国庆节前后,各地都以这种方式激情演唱爱国歌曲,现场效果很是激动人心。

罗伯特.劳森伯格是对一代中国艺术家影响最大的艺术家之一,许多装置都被奉为艺术史上的经典。作品《峡谷》中,他将一只老鹰标本挂在帆布上;《字母组合》则是由山羊标本、轮胎组成的“牌坊”;其代表作《床》是用颜料涂满的一床被子,看上去好像浸满了血一样。这些作品后来都成为了战后现代艺术作品的代表作。

二、行为艺术进入书法领域,颠覆传统审美标准,实质是书法艺术的舍本求末。书法艺术的大众审美囿于传统,欣赏作品首先会拿预存心中熟悉范本比较,比如二王、宋四家、明董其昌等,要看结字是否准确,笔墨是否流畅,个性是否鲜明,气韵是否生动,内涵是否丰富等,符合了就美,不符合就丑。专业人士则崇尚师古不泥古,继承传统的目的在于创新,重复古人只能算匠人。

但是,书法创新的路从来都是充满挑战的,从传统出新的艰难,必然会让人想到借鉴其他艺术形式,尤其是西方当代艺术。

书法艺术的创作形式与笔墨线条,具有天然的表演性,全国各地都有书法家展示书写的状态与过程。一些想另辟蹊径的书法家,不能在作品上突破,自然会放大夸张书写的过程,一旦吸引了观众眼球,书法便事实的转为书法的行为艺术。

由于大多数人最初对西方行为艺术理解上的肤浅,想当然把一些夸张的书法表演与行为艺术划等号,加上对传统书法的审美疲劳以及猎奇求怪的心理趋使,特别是动乱年代结束后人们对各种艺术传统的深刻反思,反传统、反艺术成为一种时尚,许多人更是下意识的鼓励、推动书法家更彻底的走向行为艺术。有需求就有市场,书法从工具到笔法被玩了个遍,传统的审美标准也在表演的过程中彻底被颠覆。尤其是一些推手力求轰动效应,更是以各种方式鼓动渲染,使书法行为艺术表演者“闻名”国内外。让人非议的主要表现有以下几种:

①书写工具上的行为艺术。有以少女长发为笔,横抱身体以头沾墨者;有以手指拳掌为笔,名为指掌书;有以集人私处之发为笔,有以注射器、扫帚、菜刀为笔,更有舍去笔,以碗盛墨而泼之的,不一而足。

②书写形式上的行为艺术。有行以醉步之书、舞以太极拳之书者,有口衔笔管、双笔插鼻而书者,有脚趾夹笔而书者,有双眼蒙布盲书者,有潜水书、武术书,更有女书法家罗珊以生殖器官运笔的无底线奇书,等等,当然还有这两年的吼书形式。

③书写字体上的行为艺术。有写空心字、一笔字的,有字中有画、画中有字的,有生造字故意缺笔少划的,也有只见线条不见字的。毁誉参半的当属以曾翔,沃兴华为代表的“丑书”。

三、行为艺术或使书法艺术创作得到自由解放,审美最终还要回归到作品本身。行为艺术渗进书法领域,既有追求先锋前卫的艺术探索,也有博眼球的拙劣表演,实质上脱离了书法艺术的正轨,有些还沦为江湖杂耍。

书法艺术不是行为艺术。即使是最荒诞的书法现场表演,即使表演具有一些行为艺术的要素,也绝不是行为艺术。其本质的区别在于以下几个方面:

①从内容主体看,书法作品是独立存在的二维平面作品,行为艺术表演完成即结束。书法作品最终是书法家落笔的笔墨线条形成的,无需考虑书写表演过程而独立存在,行为艺术的表演过程则是作品的核心内容,抛弃了过程,作品即不完整,甚至不成立。

②从表现主题看,书法艺术的客观规定性限制了其行为走向,行为艺术可选择的主题无处不在。书法是书写的艺术,无论采取什么表演形式,一旦脱离书写的工具、形式,看不出书法的主题,表演便只剩下表演。行为艺术选题范围几乎没有边界,艺术家的思维、行为、日常生活的一切事物,都可拿来表演。

③从思想深度看,书法艺术的内涵取决于书法水平及书写的内容,行为艺术的思想深度取决于思考的深度。书法关注的是书法本身,行为艺术则关注的是表演之外的事物,思想渗透于政治经济社会各个方面,是一种特殊的方式对大众进行呼吁、启发、诱导,从而引起媒体广泛传播、激发更多人的关注。

④从欣赏效果看,书法艺术对人是潜移默化的美感影响,行为艺术强调现场更直接的冲击力。书法艺术鉴赏是需要一定的书法鉴赏水平的,对书法认识越深,鉴赏力也越高。越好的作品对人的影响也越长久、越大。行为艺术面向普通大众,是对所有人无差别的影响,它更具有即时性,观众现场感受到了就能思考到,感受不到就终结。

曾翔的“吼书”书法与行为艺术的差别是而易见。单以“吼书”的形式来探讨行为艺术进入书法领域,至少可以得到三个方面启示:

一是促使创作思想解放,思考实用与艺术的边界。行为艺术对人类社会的关照和人性自我的审视,却可以帮助我们在思想一进一步破除各种禁锢,走向创作的自由解放。书法从实用文字转向艺术文字,历经相当长的时间。书法发展至今,其实用的功能越来越萎缩,艺术表现越来越先锋。曾翔的“吼书”,首先抛弃思维定势,更多的是从艺术的角度、少从实用的角度看待创作。艺术创作有其自身的特点规律,艺术的追求和实用的标准是成反比的,头脑中实用的想法增一分,艺术的魅力就会减一分。

二是推动创作实践开放,思考观赏与鉴赏的融合。书法艺术是大众的艺术,在当前网络普及千家万户的互联网时代,引导大众参与的最好方式就是现场示范和表演。这也是网络直播为什么风靡天下的原因所在。曾翔的“吼书”,双手合力持巨笔、蘸饱墨行书,吼是聚气发力,“吼”不是目的,目的是释放思想,聚焦创作,写出好的作品。作品不好,再怎么“吼”也没有用。这种书法写作过程与书法作品展现的尝试,为我们更好理解书法作品的精神是大有裨益的。

三是推动创作去伪存真,思考传统与现实的传承。曾翔的“吼”书表演,与专为炒作、吸引眼球、追求轰动效应的恶俗书法表演行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虽然他受到行为艺术的影响,但这种影响是可控的、收放自如的。从曾翔“吼书”中,我们还是能够看到他的书法功力和师承渊源关系,与其说他在追求一种书法表演形式,到不如说是在寻找到一种书法创作的放松状态,追求一种力量感和节奏感的表达。

当然,曾翔的“吼”书毕竟是一种书法艺术探索,成功与否,还有赖于我们深入思考书法传统艺术与现代艺术的传承与创新,需要更长的时间跨度和更高的艺术标准进行去伪存真的仔细甄别和历史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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