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会鹏（暨南大学文学硕士，珠海市职业中学教师）

最近给学生讲了李纲的《病牛》和孔平仲的《禾熟》，嘘唏不已，赞叹不已。同样是写牛，但是因为两个诗人的精神境界和社会地位不同，造就了不同的老牛形象。

先来看李纲的《病牛》：

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

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

在李纲的笔下，一头曾经耕耘过千亩良田，换来的劳动成果装满过上千座粮仓的牛病了，因为年老体衰，在它筋疲力尽之后还有谁再来怜惜它呢？这头牛一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劳作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不偷奸，不耍滑，干活实诚，青壮年的时候生病，主人还会怜惜它，现在体弱多病，失去了利用价值，已经不再有人怜惜它了。这是多么的凄凉啊。

这不正像罗隐笔下的《蜂》吗？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在平地和高山上日夜劳碌，哪里有鲜花就飞到哪里去采蜜，可是，等到采尽百花酿成了花蜜，究竟这样的辛苦是为了谁？又是谁去享受品尝了我的劳动成果——蜂蜜呢？吃蜂蜜的人又有几个会想到为他们酿蜜的小蜜蜂，有几个会去怜惜它只有六个月的短暂生命呢？

这不禁让我想到了唐代刘长卿的《送李中丞归汉阳别业》：

流落征南将，曾驱十万师。

罢归无旧业，老去恋明时。

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

茫茫江汉上，日暮欲何之。

诗中向我们讲述了一个曾经南征北战、指挥过十万大军的老将军，在他年老体衰之后被罢职回乡，漂泊流离的晚年生活。他一心戎马，为国征战，不治家产，以致到老年回乡之后没有产业。他怀念主上圣明的时代，想到自己以前被重用，驻守边关，让敌人闻风丧胆，不敢侵犯，使得边关宁静。他每次战争都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很多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都为国捐躯了，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情形没有人知道，如果真有什么知道，就是那把随他出生入死的宝剑了。如今，他老了，日暮苍苍，汉水茫茫，老将白发，归去何方？他为国家出生入死、戎马倥偬了一生却落得个孤苦无依、流离失所的结局，真是让人心寒啊！

但是，李纲并没有停留在对病牛的自怨自艾上，最后两句他说了病牛的心愿：如果能够让天下的百姓都吃饱穿暖，我即使落得疾病缠身，也在所不辞。作者赞颂了牛不辞羸病、任劳任怨、志在众生、唯有奉献、别无他求的性格特点，托物言志，表达了自己虽然疲惫不堪，却想着社稷，念着众生，耿耿不忘抗金报国的赤子情怀。

结合李纲的生平事迹，我们会看到病牛其实就是作者自身的写照。1112年，李纲登进士第，1115年，他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不久即因议论朝政过失，被罢去谏官职事，改任部员外郎，迁起居郎。1125年金兵攻宋，李纲率领开封军民及时完成防御部署，亲自登城督战，击退金兵。面对金人的诱降，李纲因坚决反对向金割地求和，被宋钦宗罢官。由于开封军民愤怒示威，迫使宋钦宗收回成命，李纲才又被起用。金兵撤离之后，李纲即遭到宋廷投降派的排斥和诬陷，驱赶他出朝。李纲被贬不久，金兵再次两路南下围攻开封。宋钦宗在被俘前夕又想起用李纲，但已无济于事。最后北宋灭亡。宋高宗即位，他本想帮助宋高宗重振朝纲，却受到投降派的排挤陷害，只做了七十天的宰相就被罢官。以后虽有启用但宦海浮沉，并不得志，最后郁郁而终。

孔平仲《禾熟》中的老牛却是另一种形象：

百里西风禾黍香，鸣泉落窦谷登场。

老牛粗了耕耘债，啮草坡头卧夕阳。

在西风的吹拂下，方圆百里的平原上弥漫着禾黍的芳香。溅溅流泉，泻入沟渠，打谷场上一片繁忙。辛苦耕耘了一年，完成了耕作任务的老牛，不居功自傲，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悠闲自得的卧在山坡上吃草，算是劳累之余的一点报偿。诗人歌颂老牛的勤劳俭朴的品质，实是抒发对劳动人生的赞美之情。

孔平仲是北宋地方官吏，对农村的熟悉与了解，使他能够真切而生动地描绘出农村风光；而对官场的厌倦情绪，也正好借这野朴的乡村风俗得到淘洗与宽慰。在他的笔下，这头完成了耕作任务老牛，就是为社会贡献付出了一辈子的人，老牛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在山坡上悠闲自得地吃草也就是在说退休之后过着轻松舒适生活的人。这也在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只有年轻时候勤奋工作，奉献社会，在老年的时候才可以过的轻松自在、悠然自得。

两头牛，两种不同的生活，亲爱的读者，您选择哪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