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法》:“清·徐三庚书法特辑”

转载自“中国书法杂志”

清 徐三庚 篆隶二体节录古文册 纵21cm 横18.5cm 私人藏

徐三庚生平交游及其书法艺术

张小庄

文献记载中的徐三庚

关于徐三庚(1826—1890)的生平,史料记载无多。《上虞县志》中有一则,仅记数语:

徐三庚……大勤乡西山村人。以“徐”字切音,名其室曰“似鱼”。生于贫苦农家,稍大即出外谋生,曾在一道观中当差打杂。观中道士擅长书法篆刻,得其传授,遂入此门……

《光绪上虞县志校续》卷十五《方伎》亦有简略记载:

徐三庚,字辛穀,世居南乡象山。尝绘《象田贻穀图》见志。工篆隶,尤精模刻金石文字,凡书画家图章多出其手,名动公卿。先后为徐学使树铭、杨抚军昌濬、连将军成幕宾。别号金罍道人。有《似鱼室印谱》行世。(据《采访册》)

由上可知,徐三庚系贫苦家庭出身,迫于生计,“稍大即出外谋生”。此时年岁尚少,无甚谋生手段,只能在道观中以打杂度日,但亦由此得福—观中道士授其书法篆刻,这是徐三庚一生中赖以为活的主要谋生手段。徐氏所寄身的道观已无从查考,其在观中的具体时间亦不可知。后来徐氏屡以“道人”、“道士”自号,便应与此段经历有关。

《校续》称徐氏“先后为徐学使树铭、杨抚军昌濬、连将军成幕宾”,此则关于徐氏曾为幕宾的记述,在文献中为仅见,但徐氏何时、缘何入幕,均语焉不详。按徐树铭(?—1900)于同治六年(1867)至同治末年督学浙江,杨昌濬(1825—1897)于同治九年至光绪三年(1877)任浙江巡抚,连成(?—1882)于同治五年至十二年任杭州将军。徐氏倘为幕宾,其在幕时间当不出此年限。查检徐氏印谱,有“程良骥印”白文印,款曰“庚午长夏于抚院署斋记”。“庚午”系同治九年,“抚院署斋”即浙江巡抚杨昌濬的官署,此可证徐氏曾为杨抚军的座上客。另外,印谱中尚有为杨昌濬所刻“杨昌濬印”(朱文)、“石泉翰墨”(白文),为徐树铭所刻“徐树铭印”(白文),惜皆无印款,无法借以进一步考察徐氏与受印人的交游情况。徐三庚不以诗文鸣世,亦不谙兵农、钱谷诸政,故其入幕之所恃,便只能是“名动公卿”的书法篆刻之技了(徐、杨皆嗜金石书画)。晚清的文人,很多都有入幕的经历,赖幕府之平台,或广交游,或借以谋生,甚至得幕主的保举而踏上仕途。但徐氏的入幕,情况相对要简单些,徐氏不曾有科举的经历,而卖字鬻印则为其职业,故对他而言,所希冀的便是能借入幕而改善生计。

清 徐三庚 题博古图 私人藏

印款中所记的徐氏生平踪迹

徐三庚的生平史料虽少(亦无诗文集),但他有印谱行世,其印款中往往记有创作时间及地点,据此可了解其一生行踪的大致情况:

咸丰三年中秋,渭长之不舍(“蓝叔诗画”)。四年秋,虎林(“心在山林”)。五年至七年,不详。八年七月,春申浦(“嘉兴徐荣宙近泉”、“字光甫行九”对章)。九年,不详。十年春,吴趋(“石董狐”)。十一年十月,浦沪(“海角畸人”)。同治元年,不详。二年七月,春申浦(“四馀读书室”);十一月,春申浦(“二十余年成一梦此身虽在堪惊”)。三年,不详。四年二月,甬上(“吴江叶镛印信”);春暮,句余(“不足为外人道”);六月,春申浦(“蒪鲈秋思”);九秋,归自沪(“李唐启事”);十一月,虎林(“丽卿”)。五年春,道出句余(“傅尔锳印”);四月,自富春归(“新安西严”);六月,盐官(“日爱评书兼读画”);八月,虎林(“劫灰馀物”)。六年长至,句余(“曾经沧海”);六月,盐官(“常欠读书债”);九月,西泠(“上虞周泰”)。七年二月,假榻任阜长寓斋(“孟莲父”)。八年,不详。九年四月,虎林(“费以群印”);长夏,抚院署斋(“程良骥印”)。十年,不详。十一年五月,沪垒(“头陀再世将军后身”);荷花诞,沪(“以群临本”);中秋,道经香港(“弢园藏”);八月,五羊城(“桐溪范庆云印”)。十二年九月,郡城(“挹林、乐琴”隶书六言联款)。十三年至日,甬上(“徐三庚印”“上于父”对章)。光绪元年七夕,甬江寓楼(“臣陈炳文”“绰园”对章);嘉平月,春申浦(“臣钟毓印”“雪塍”对章)。二年,不详。三年浴佛日,云津(“黄建笎印”“花农”对章);夏五,都门(“杨文莹印”);九月,云津(《临天发神谶碑》篆书四屏款)。四年午月,鄂垣(“长州谢榛日利”);七月,鄂渚(“褎海”);八月,客鄂垣将归(“槱湄”)。五年乍秋,沪上(“直榦、清风”隶书八言联款)。六年重九,春申浦(“十字、千年”隶书八言联款)。七年七月,春申浦(“庚辰翰林”);冬至,沪上(“孝通父”);葭月,客沪上,将之里门(“秀水蒲华作英”)。八年冬,颐塘(“震泽徐氏藜光阁所藏书画”)。九年四月,春申浦(“臣郭传璞”“怡士”对章)。十年,不详。十一年四月,买棹皖江,道经虎林,遇……于吴山(“下官卖字自给”)。十二年团圞节,春申浦(“应变、远心”篆书八言联款)。十三年乍秋,春申浦(《出师表》篆书册跋)。十四年至十六年,不详。

以上是徐氏印章边款(亦有书作题款)中所记的生平踪迹,但徐氏的行踪,定不止限于此。通过逐年罗列,可知:

1、徐氏外出鬻艺最迟始于咸丰三年(28岁),其离开道观至此年间的行踪,有待新史料的补充。

2、徐氏先后曾到过萧山(渭长之不舍)、杭州(虎林、西泠、抚院署斋、吴山)、桐乡(石门)、上海(春申浦、浦沪、沪)、苏州(吴趋)、宁波(甬上、任阜长寓斋、甬江寓楼)、鄞县(句余、鄮东)、富阳(富春)、海宁(盐官)、香港、广州(五羊城)、天津(云津)、北京(都门)、武昌(鄂垣)、湖州(颐塘)、安徽(皖江)等地。其中以在上海为最久,尤其是晚年,基本上在沪度过。上海作为晚清经济最为繁华的商埠,富绅云集,画家纷至,这对于毕生以鬻艺为业的徐三庚来说,是个理想的谋生之地。晚清的艺术家,大都在上海与北京两地获得发展(如赵之谦的艺术成就,便是在京师打下的基础)。相对地,在上海,主要与商人打交道;而京师的圈子,则须与官场往来,且亦需有一定的学术背景。徐三庚既无功名,又不问学,故沪上的氛围要比京师更适合于他。

3、其次去得较多的是杭州。杭州离家较近,又是省城,经济亦繁荣。《校续》云徐氏曾为幕宾,查检印款中所记的徐氏同治五年至光绪三年行踪,却发现只有同治五、六、九年到过杭城(同治八、十年与光绪二年的行踪不详),并且同治五、六两年在杭城的时间不会太长。此种情况,可能是徐氏在幕的时间甚短;抑或是徐氏仅曾为其座上客,而口耳误传,被记入《采访册》。

4、徐氏青、中年阶段的踪迹不定(晚年较为稳定),经常是一年奔波数地,如同治四年、五年、六年、十一年。此种情况,一方面大概是应鬻艺之需;另一方面,亦可能因他曾寄身道观,而受了道士云游习惯的影响。

5、徐氏很少回上虞,经常各地游寓,但大都在上海及浙江东北部经济、文化发达地区活动。除此之外,亦去过苏州与安徽,南下(香港、广州)、北上(天津、北京)各一次。

清 徐三庚 楷书蘅花馆诗抄册(部分) 纵32.5cm 横22cm 浙江省博物馆藏

清 徐三庚 楷书蘅花馆诗抄册(部分)

清 徐三庚 楷书蘅花馆诗抄册(部分)

从受印人来考察徐氏的交游情况

徐三庚以篆刻鸣世,且又鬻艺,与之有往来者,应大都为他们刻过印,故而对徐氏交游圈的考察,须重视其印文及边款的史料价值。

与书画篆刻家

在徐三庚的交游圈中,书画篆刻家占了相当的比重。

“蓝叔诗画”,款曰“癸丑中秋作于渭长之不舍”,此印作记载了徐三庚与人交往较早的资料。由此可知,徐氏最迟于咸丰三年(1853)与“蓝叔”“渭长”已有交往。“蓝叔”,即丁文蔚(1827—1890,字豹卿,号韵琴,又号蓝叔),浙江萧山诸生,后官福建长乐知县。丁文蔚工诗,擅书画,且能竹刻,“家有大碧山馆,一时名士常与往还”(徐氏尚为其刻有“大碧山馆”印),是一位喜好交游的艺术家。(据《越中历代画人传》)当其时,丁蓝叔与江弢叔(湜)(1818—1866)、赵撝叔(之谦)(1829—1884)并称“浙东三叔”。值得注意的是,在刻此印之前,丁文蔚于咸丰元年顷已与赵之谦订交,而仍乞印于徐。赵之谦在篆刻上的声名与成就无疑皆高于徐氏,但在咸丰初年,两人均处于学“浙派”的起步阶段,无论声名与造诣,都未必能分出轩轾来。

“渭长”即任熊(1823—1857),“不舍”乃其斋号,与丁文蔚同乡且交契。徐三庚与任氏一门皆有交往,如同治七年二月所刻的“孟莲父”,款称“假榻任阜长寓斋”,“任阜长”即任薰(1835—1893),任熊弟。任薰青年时在宁波卖画为生,同治七年二月与任颐同赴苏州(徐氏此印亦当作于宁波或苏州)。徐氏外出鬻艺,任氏兄弟为其提供宿处,此颇可说明他们之间之交谊。还有同治二年所刻的“竹君画记”,款称“与竹君任丈同客沪上”。“竹君任丈”即任淇(一作琪,字竹君),渭长族叔,书法、篆刻、花卉皆能。徐、任二人同寓沪上鬻艺,皆有声名,王韬《瀛壖杂志》中云:“任竹君工临《十三行》楷法,精妙绝伦。徐金罍精写篆隶,刻画金石,艺倾辈流。二君并名重一时,作沪上寓公者尤久。”

清 徐三庚 楷书题跋 纵24cm 横36cm 上海图书馆藏

从同治二年所刻的“谯国”、“馨”,可知徐三庚与袁馨有往来。袁馨(椒孙),浙江海宁人,寓居杭州,系浙中刻竹名手,亦善篆刻,《广印人传》称“浙中以刻竹称者,惟椒孙与容庄(蔡照)两人而已”。徐氏亦擅竹刻,但他是由篆刻而兼竹刻。刻竹一艺,清代的篆刻家大都兼擅,有名者如邓石如、赵之谦、吴昌硕等。

同治二年,徐三庚还为前辈画家张熊刻印(“张子祥六十以后之作”)。张熊(1803—1886,字子祥),浙江嘉兴人,流寓上海。张鲁庵《金罍印摭》叙中称徐氏与“胡公寿、张子祥、蒲作英诸辈相友善”。当时的张熊在沪上已颇有声名,而且自己亦善篆刻,徐氏为他刻印,说明其印艺已能得到沪上名家的认同,而名家的影响力,亦正可为徐氏的艺名作播传。蒲华(1832—1911)系海派重要画家,徐三庚与其亦有交往(为其刻有数印)。据钱筑人编《蒲华年谱》,蒲华在同治六年与徐氏结为金石交。

在沪上期间,徐三庚还曾为“萍花社画会”创始人吴宗麟刻印(“吴氏桥孙”款称刻于“春申江之牧龙道院”)。吴宗麟(桥孙),浙江杭州人,咸丰末年结“萍花诗社”于上海县学署问字亭,同治元年改为“萍花社画会”设于西城牧龙道院之自在楼船,一时江浙名士并集。徐氏与“萍花社画会”的接触,除了切磋艺事,对于提高其在沪上的知名度亦当有益处。

秦祖永(1825—1884,字逸芬),江苏无锡人,工诗、古文辞,擅书画。在徐氏印谱中,以刻给秦祖永的印章为最多,有将近七十方(惜皆无边款),由此可见二人交谊之非浅。又,徐氏曾为秦祖永同治三年开雕的《桐阴论画》《论画小传》《桐阴画诀》,十二年开雕的《画学心印》作篆书题耑,可见不仅是篆刻,秦祖永对徐氏的书法亦颇为青睐。秦凤璪(子仪),乃祖永侄,擅山水,同治时官广东候补知县,徐氏为其亦刻有印数方。

与徐氏同为“晚清六大家”之一的胡钁(1840—1910,字匊鄰),浙江石门(今桐乡)人,工书画篆刻。徐氏印谱中有三方印系为胡钁所作,耐人寻味的是,其中“胡钁印信长寿”(同治四年作于沪上)系二人合制(徐篆胡刻)。同治四年,胡钁才二十六岁,于艺事成就未显,则此方合制之印,是否亦从中透出胡曾向徐请益的消息?

除了以上所述,见于徐氏印谱的书画篆刻家尚有:杭州蔡鼎昌(1830—?,字春畴,擅山水,咸丰四年所刻“心在山林”“惟庚寅吾以降”)、嘉兴徐荣宙(工书画,咸丰八年所刻“嘉兴徐荣宙近泉”“字光甫行九”)、嘉兴高煃(1841—1893,擅花卉翎毛,“高煃之印”“次愚”)、杭州戴以恒(1826—1891,字用伯,熙次子,擅山水,同治二年所刻“谯国”,款称“以此石持赠用伯”;光绪十一年所刻“莲叶砚斋”,款称“假榻戴氏饱礼堂”)、吴江叶镛(画家,同治四年所刻“吴江叶镛印信”“笙父”)、乌程费以群(字穀士、鹄侍等,丹旭次子,擅仕女,为刻印十余方)、嘉兴钱青(?—1882,钱载后人,擅花卉,同治六年所刻“钱青之印”“云门”)、杭州陈彭寿(又名陈雷,工书法篆刻,篆刻受徐氏影响,“泉唐陈彭寿印信”)、上虞徐鄂(字子声,三庚族弟,工书画篆刻,为刻印数方)、通州葛同(原名起同,字青伯,工书法篆刻,曾辑《金罍山民印存》,为刻印数方)、上虞周泰(字伯安,擅山水,为刻印数方)、歙县吴介(又名李,字寿仙,大冀孙,擅花卉,同治九年所刻“桃花书屋”)、杭州金鉴(1832—1911,字明斋,工书,能刻印,精鉴别,善围棋,“金鉴私印”)、武进黄山寿(1855—1919,字勖初,工书画,为刻印数方)石门吴滔(1840—1895,字伯滔,工书画,“吴滔印信”)、绍兴任颐(1840—1895,字伯年,工画,“任颐印信”)等。这些书画篆刻家均为江南一带人,此亦正与徐三庚以沪上为中心在江南一带活动的范围相吻合。

徐三庚 篆书十六言联 纵117cm 横26.2cm ×2 杭州博物馆藏

与收藏家

在徐氏印谱中,有一些印作系为收藏家所刻。“石董狐”是刻赠给金石收藏家岑熔的。岑熔(仲陶、铜士),江苏甘泉(今扬州)人,收藏甚富,又喜集古今名印,为徐氏所推崇的吴让之曾为其刻印一百多方。咸丰十年春,徐三庚客苏州,走访仲陶先生。“石董狐”印款云:

董狐,古之良史也。昔有花董狐、鬼董狐,文寿承亦自号“石董狐”。仲陶先生笃嗜金石,精于鉴辨,集古今名印,裒辑成谱。庚申春,余客吴趋,走访于埜竹庵。出所集见示,搜罗之富,洵印史也,亦可曰“石董狐”。爰制是印以赠。

仲陶搜罗甚丰,徐氏称之为“石董狐”。此次晤面,徐氏得睹仲陶所藏,当获益非浅。在艺事上,出游后的徐氏并无专门之导师,在鬻艺的生涯中,一要赖于艺友间的切磋,来提高学识(如“竹如意居”印款云“芝九五兄先生,沪上风雅士也,戊午夏,余晨夕过从,相与讨论,获益不浅”);二是靠见闻,所见古今名迹既多,眼界自然随之提升。因此与收藏家之交往,对徐氏的艺术实践颇有益处。晚清著名收藏家葛金烺,徐三庚亦为其刻过印(“金烺私印”)。葛金烺(1837—1890,字景亮,号毓珊),浙江平湖人,光绪十二年进士。葛氏藏书数万卷,且喜藏书画,品鉴书画尤具精识。有《爱日吟庐书画录》《传朴堂诗稿》等。“锡瑗长寿”,乃为何瑗玉所刻。何瑗玉(蘧盦),广东高要人,官翰林院待诏。何氏亦系晚清著名藏家,精于鉴别,藏金石书画甚富,且工花卉、摹印,有《书画所见录》。何的弟子凌师俭(徐氏亦曾为其刻印)有云:“上虞徐褎海能书,与蘧盦精鉴之名并著一时。”

何瑗玉胞兄昆玉(伯瑜),擅长篆刻,徐氏与其亦有交往(曾为其书楹联)。赵之谦的金石艺友沈树镛(1832—1873,字韵初,号郑斋),江苏南汇(川沙)人。沈氏富收藏,精鉴别,徐氏亦曾为其刻印(“沈树镛印”)。南浔顾寿藏(子嘉),系沪上由丝商发迹的巨富顾福昌(1796—1868)次子,子承父业,曾任上海丝业公所董事长。顾寿藏财力雄厚,又喜搜罗古物、金石、书画,故收藏极富。同治十年,徐氏为其刻“顾寿藏印”“子嘉”对章。南浔另一位实业家周庆云(1864—1933,字景星,号梦坡),收藏书画、金石颇富,徐氏亦曾为其刻印(“周庆云印”、“梦坡易世后所得金石书画记”)。为富商兼收藏家治印,除了可能得睹其秘藏外,还可能得到不菲的酬值,这对于鬻艺为生的徐三庚而言,当有益于生计问题的解决。

“皕宋楼”“潜园鉴赏”二印,系为晚清著名藏书家陆心源所刻。陆心源(1834—1894,字刚甫,号存斋,晚号潜园老人),归安(今浙江湖州)人,官至福建盐运使。陆氏家富于资,生平嗜书,精于金石之学,其所建“皕宋楼”专贮宋元旧椠,自称有宋本二百种,与瞿氏“铁琴铜剑楼”、杨氏“海源阁”、丁氏“八千卷楼”合称清末“四大藏书楼”。鄞县蔡鸿鉴(字季白,号菉卿),候选员外郎,亦系著名藏书家,董沛《蔡君菉卿墓志铭》称其“又好客,琴者、弈者、歌者、能书者、能绘事者、能篆刻者,麕至其门,倚为东道主……光绪庚辰(1880)卒于上海寓园,年仅二十有七”,有《二百八十峰草堂集》。徐氏为其刻有“蔡鸿鉴印”。蔡鸿鉴子和霁(字涤峰,号月笙),幼慧,能作钟鼎文,兼工花卉,诗词亦清雅,有《餐霞仙馆集》,《两浙輶轩续录》称其年十九而卒。按徐氏早期曾为“涤峰仁棣”作有“烟霞问讯;风月相知”篆书联,颇疑受书人“涤峰仁棣”即蔡和霁,然与蔡氏年岁又不符,抑或乃年岁误记?待考。

顺德冯兆年(穗知),光绪十一年徐三庚为其刻“千泉一尺室”“冯兆年穗知父所得金石”二印,印款中称其“辑古泉千计”,“搜藏金石富甚”(十二年,徐氏又为冯刻寄印数方),说明也是一位金石收藏家。冯氏辑有《翠琅玕馆丛书》,丛书的篆书书眉即系徐氏手笔。

清 徐三庚 篆书扇面

与学人

张鸣珂(1829—1908,字公束),浙江嘉兴人,嗜书画,工诗词骈文,有《寒松阁谈艺琐录》《寒松阁诗》等。光绪丙子年(1876),张鸣珂秋闱报罢,纳粟为县令,遂分发江西,与赵之谦曾在江西通志局共事。江西巡抚刘坤一称其与赵之谦、董沛为江西“三贤会”。张鸣珂与徐三庚订交颇早,在徐氏印谱中,并无为张所刻之印作,但《寒松阁诗》中有《赠徐辛穀(三庚)》:

人生如断萍,风激始一聚。

识君岁戊申,英气扑眉宇。

舣棹鸳鸯湖,登楼眺烟雨。

俯槛发狂吟,意兴迈俦侣。

余技治印章,文字究孳乳。

力扫浙派纤,颇合汉人矩。

忽忽三十年,流光迅飞羽。

世事多坎坷,漂泊间寒暑。

访秋记游杭,避兵各趋沪。

握手辄匆匆,旅食同辛苦。

动足即天涯,离愁绕南浦。

朅来游京师,君亦翩然至。

曲江(同年家少兰庶常桢)雅好客,招饮入酒肆。

躞蹀风尘间,得君欣把臂。

须鬓各已苍,风神了无异。

为言耽名山,襆被纵轻骑。

避雨通潞亭,看云潭柘寺。

胜地恣流连,吊古辄挥涕。

摩挲断碑碣,椎拓满巾笥。

翦烛一评赏,翠墨饫心醉。

留证金石缘,夫岂酸咸嗜。

从诗中可知,张、徐的订交地在嘉兴(鸳鸯湖),时在道光戊申年,徐氏二十三岁,正是“英气扑眉宇”的年华。“力扫浙派纤,颇合汉人矩”,则是对徐氏印艺的推许。“忽忽三十年”后—光绪三年(1877),徐三庚北游都门,适去年秋闱报罢的张鸣珂亦在京师,两人虽“须鬓已苍”而“风神无异”,一同游览京师胜地,摩挲椎拓金石。嗣后,张鸣珂便为宦江西,与徐氏不再有晤面。咸丰十一年,徐三庚在沪上为“调老(调翁)”刻印数方,其中“浦西寓隐”款云“调老避兵沪浦,时以此自号”,“无长物斋”款云“庚申夏,调翁尽失所藏书画古玩,寓舍自题此额,索为作印”。按“调老”即叶廷琯(1791—?,号调生龙威邻隐),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叶氏系晚清学人,一生科举不第,潜心于学问,有学术笔记《吹网录》《鸥陂渔话》与《楙花盦诗》等,《广印人传》称其“工铁笔,苍劲可爱。尝论历代印学,原原本本,殚见洽闻”。咸丰十年四月,亦即徐三庚走访岑熔之后,太平军攻克了苏州,为免遭兵燹,文人、富绅纷纷避乱沪上。调翁的遭际,在印文及印款中亦有反映。查检《楙花盦诗》,有感怀诗二首,是对徐氏赠印的酬答:

沪城旅次,遇上虞徐辛穀(三庚),话旧感怀,得诗二首,即题其《象田诒穀图》后。倾盖言欢记虎丘,交联金石许同游(君工篆刻,曾乞数印)。

麦天各避吴门劫,萍水重逢沪渎秋。

我已无家拌蹈海,君犹作客感登楼。

手模双印劳持赠,敢道新诗报所投。

语我家林旧业存,象田舜井古时村(世居象田,在上虞郭外二十五里,相传有舜遗迹)。

溪山胜地安鸡犬,耕读良谋教子孙。

江左连城成梓泽,浙东片土是桃源。

待君归日应相访,画里先教认鹿门。

第一首系感怀话旧,第二首写徐氏家乡。从诗中可知,叶、徐在沪上系“重逢”,两人结识的地点则是在苏州。叶比徐年长三十五岁,因金石之缘,结成了忘年交。叶氏本人能刻印,且又通印学,而乞印于年仅三十六岁的徐氏,此亦可见对其之器重。

王韬(1828—1897,字紫铨,号仲弢、弢园老民、蘅华馆主等),江苏苏州人,晚清著名思想家。徐氏与其亦有交谊,“弢园藏”款曰:“紫铨老友审之。壬申中秋,将之五羊城,道经香港,制此。”王韬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应英国传教士之邀到上海谋生,同治元年(1862)因事触犯清廷而逃亡香港,后漫游欧洲各国。同治十一年,徐三庚因事赴广州而道经香港,得与阔别十余载的老友王韬相见(时王已从国外归来),刻下此方椭形朱文印以赠之。王韬对徐氏的艺事亦颇为推许,在《瀛壖杂志》中称其“精写篆隶,刻画金石,艺倾辈流”。浙江省博物馆藏有一件徐氏光绪九年(1883)所作的书法册页,内容系抄写王韬的诗作,用色纸、魏体楷书写就,风格颇为典雅。

另外,据马国权先生云,徐三庚同治十一年的广州之行,还顺便去了广东“四大名园”之一的东莞可园。主人张敬修(德甫),广东东莞人,道光十五年进士,咸丰五年擢广西按察使,后因病回籍,辟可园。张氏雅好文艺,工书画,常邀集文人在园内联吟、传艺。其侄嘉谟以及嘉谟子崇光拜徐氏为师学习篆刻,故而徐氏的印风得以在广东传播。

清 徐三庚 篆书节临天发神谶碑 纵24cm 横39cm

与清廷官员

除了徐树铭、杨昌濬、连成之外,徐氏印谱中尚有一些为清廷官员所刻的印作。兹罗列于下,以供参考。同治二年,在沪上为孙熹刻“二十余年成一梦此身虽在堪惊”(后又在甬上为其刻数印)。孙熹(字欢伯,署宋井斋),阳湖(今江苏常州)人,监生,同治七年(一八六八)官黄岩知县,与赵之谦交善,书宗欧、褚,有《宋井斋诗文集》。

同治十二年,为杨文莹刻“杨文莹印”“雪渔”对章;光绪三年,又在京师为其刻“杨文莹印”“丁丑翰林”对章。杨文莹(1838—1908,字雪渔),钱塘(今杭州)人,光绪三年进士,官贵州学政,工书法,笔姿瘦劲,有《幸草亭诗集》。

同治十三年,为褚成博刻数印(光绪七年又在沪上为其刻数印)。褚成博(字伯约,号孝通),浙江余杭人,光绪六年进士,散馆授编修,历任乡试会试考官、御史、给事中、兵备道等职。又有褚成亮(叔寅),浙江余杭人,光绪三年贡生,官内阁中书,喜藏书,有《校经室遗集》,亦与徐氏有交往。光绪三年,在天津为黄建笎刻“黄建笎印”、“花农”。黄建笎(花农),顺德(今广东番顺)人,工花卉,清末洋务派官员,以捐纳出仕,历任直隶通判、天津海关道台、湖南按察使等。

“长白瑞璋之印”(无边款)。瑞璋,总理衙门章京出身,熟悉洋务,为张之洞所倚任,曾任广东盐运使、广东臬司、江西按察使等。

“陈寿祺印”“陈寿祺书画之印”等印(均无边款)。陈寿祺(1829—1867,字子穀、珊士),浙江山阴(今绍兴)人,咸丰六年进士,官刑部主事,有《纂喜堂诗稿》。“曹登庸印”(无边款)。曹登庸(字芗溪,号苑仙),河南光山人,道光二十七年进士,授编修,咸丰二年任山西副考官。

“陆廷黻印”(无边款)。陆廷黻(字渔笙,号己云),浙江宁波人,增祥子,同治十年进士,官甘肃学政,有《镇亭山房诗文集》。

“李鸿章印”(无边款)。

以上所列,孙熹、杨文莹、褚氏兄弟与徐三庚相对交往较密,其他诸人,则未必有实质性的往来(或仅为索印而已)。

与东瀛弟子

在徐氏印谱中,有两位受印人是徐三庚的东瀛弟子。“大迂”“寻常百姓家主人”系为日本篆刻家圆山大迂所刻。圆山大迂(1838—1916,名真逸,号大迂,斋名学步庵),出生于名古屋著名的酿造世家,篆刻师承贯名海屋,有《学步庵集》《篆刻思源》等。大迂系近代日本来华学习篆刻之第一人,《广印人传》(卷十六)称其“自幼好治铁笔,以中日篆法不同,遂游中国,师事徐三庚,尽得其秘”。大迂偶得清人印数枚,钦仰其刀法甚优,遂于明治十一年(1878)渡海入清,师事徐三庚学习篆刻,又从杨岘、张熊学习书法、花卉。篆刻一艺,大迂深得徐氏嫡传(且在徐氏生前为辑《似鱼室印蜕》)。大迂回国后,将徐氏的书、印技艺介绍到日本,值得指出的是—之前的日本篆刻界惯用单面刃的刻刀,而随着大迂传入中国的双刃刻刀,遂对日本篆刻界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秋山纯(字俭为,号白岩、碧城),是徐三庚的另一位日本弟子。秋山纯渡清之前即已有书法基础,后听从驻日公使何如璋的建议,来华学习书法。明治十九年(1886),秋山纯与何如璋一同离日赴沪,经当时在上海经营“乐善堂”的岸田吟香的介绍,于翌年入徐三庚的门下。

秋山纯随徐氏学习书法、篆刻三年,刻苦勤勉,颇得精髓。归国之际,徐氏为书一文凭,其文如下:

本立而道生,文字之道,独不然乎!日本俭为秋山纯,自丁亥春从予肄业,于今既三年矣。专习篆隶六朝,后潜心篆刻,迄无荒谬废弛等情,已上其堂极其奥。所谓根本先立者,其进有不测者焉。予门非鲜,谙练精熟如俭为者,盖不易得。况俭为异域之人,以身委道,涉海远来,不胜欣喜。予爱其心志之切,嘉其慧学之熟,立此文凭以与焉。然俭为犹富春秋,能不安于今日,益期他年闻达,潜精积思,庶几凌驾古人,是予所企望也。光绪十五年十月日立文凭,徐三庚。介绍:岸田吟香。

在华期间,秋山纯还曾向徐氏的金石艺友蒲华学习书法(徐因不擅行草,遂介绍与蒲)。归国时,秋山纯携回徐氏、蒲氏书作,在日本宣扬其在华所学到的书艺。他曾与圆山大迂一道,在日本为介绍徐三庚的艺术而积极努力,徐氏的书法、篆刻遂在日本得以传播,如西川春洞(1847—1915)、中村兰台(1856—1915)等,都是受徐氏影响较深的书法篆刻家。

清 徐三庚 蒲华 秋山纯肄业文凭 纵25.3cm 横53.6cm 日本藏

徐三庚的书法艺术实践

在晚清艺坛,作为印人的徐三庚颇有时誉。相对于篆刻,他的书法虽声名稍逊,但在当时的书坛亦有其一席之地。下面,且将其所擅长的篆、隶、楷诸体分而论之。

晚清的印家,都能遵循“印从书出”的篆刻创作模式,故于篆书一体,靡不究心。徐三庚的篆书风格,大致有两路:一是效法《天发神谶碑》,另一路则继承了邓(石如)、吴(让之)的小篆书风。《天发神谶碑》(276)笔法奇特,体势方正近隶而适于入印,晚清邓石如一系的印家多有从其取法者。入印的同时亦入书,如吴让之、赵之谦等,其书、印都曾取法此碑。

徐氏印作中风格类《天发神谶》的最早有纪年者,是二十九岁所刻的“心在山林”朱文印,这说明其在创作上接触到此碑的时间颇早。此类效仿《天发神谶》的风格更多的见于徐氏书作中,且贯穿其一生。相对不同的是,在吴、赵的篆书创作中,取法《天发神谶》的书风并非为主流,而对于徐氏而言,此类书风在其书作中占有相当的比重。徐氏此类篆书作品的风格较为恒定,以三十九岁的《论画小传》篆书题耑与六十二岁的《临〈天发神谶碑〉》篆书四屏相较,区别并不大,只是到了晚年,用笔更为老苍,结体愈趋夸饰。具体地讲,字中笔画横粗纵细,显然是受了隶书写法的影响。而横画两端刀截的效果与纵画收尾“倒薤叶”的形状,则是直接效仿《天发神谶》的笔法。与吴、赵篆书柔畅的写法不同,徐氏的用笔迟涩而富有金石意味,此又与其篆刻取法“浙派”的切刀效果异曲同工。总之,在此类篆书中,徐氏能统摄起沉厚的用笔与婀娜的字形,赋予动静相结合的审美效果,这是殊为不易的。

相对地,徐氏另一路继承邓、吴的篆书更为世人所熟知。在徐三庚的时代,邓石如以汉碑额意趣所开创的篆书新风已成为习篆之正途。考察徐氏印作,有二十九岁所刻的“风流不数杜分司”朱文印,从印文来看,显然属于邓篆的风格。众所周知,“印从书出”的篆刻实践,需要印家有篆书技法的支撑,故此,徐氏对邓篆的学习,亦当在二十九岁前。在“汪守安印”边款中,徐氏曾这样表达对邓、吴的推崇之意:“完白晚年,苍浑神理,近代惟仪征吴让之能得其妙。”此虽系论印,但亦可移之于书法。显而易见,邓、吴二人,无论篆刻或书法,都是他学习的榜样。现藏于日本荣丰斋的“海上望云图”篆书额,用笔婉转圆润,风格绝肖吴让之,此作可证徐氏篆书与邓、吴之渊源。

清 徐三庚 篆隶二体四条屏 纵137cm 横32cm×4 私人藏

作为一位具个性的书家,徐三庚对邓、吴的学习当然不会亦步亦趋。光绪九年(1883)所作的《人物传》篆书册(现藏上海朵云轩),是徐氏的篆书代表作。此册书风虽属邓篆一系,但与邓、吴篆体已有所不同。在用笔上,邓篆刚健婀娜,吴篆易为柔畅婉约,徐篆则更趋于轻盈;在字势上,邓、吴结体纵长,此册则取横势,易之为方扁,且字中笔画之弧度亦随之加增,而更显得姿媚绰约。对于徐氏此路篆书,誉者称之为“吴带当风”,但亦因其有时用笔纤弱或过于强调曲线而为人所诟病。

以上二路篆书,风格出入较大:前者效法《天发神谶碑》的用侧锋方笔,沉拙飞动;后者继承邓、吴篆体的用藏锋圆笔,姿态轻盈。能同时将两种不同的笔法、审美风格汇诸笔下,可见徐氏在技法、审美层面都有着出色的驾驭和把握能力。若仅从书写层面论,前者未必逊于后者(甚而过之),但徐氏此路篆书,毕竟有太多原碑的样子。而相对地,继承邓、吴的一路则更能反映其本人的精神,亦更能代表其篆书的成就,并且在徐氏“印从书出”的篆刻实践中,此路风格的篆书亦被应用得更多。

对于徐三庚的篆书(篆刻亦然),后人每将其与赵之谦相比较。两人的篆书风格接近,又是同乡(上虞属绍兴府),年岁亦相若(徐年长三岁)。徐三庚是职业艺人,一辈子以鬻印卖字为生,赵之谦则是文人、学者,虽亦卖过字画,但只是阶段性的。作为邓、吴书法篆刻的优秀继承与发扬者,赵之谦在晚清艺坛的地位自非徐氏所能比肩,无论学识与天赋,徐均要逊色。故而,后之论者多以为徐曾受赵的影响,如陈巨来在《安持精舍印话》中说:

撝叔寻常朱文每参以完白之法,然其挺拔处非完白所能到。其后徐辛穀(三庚)更仿撝叔,变本加厉,遂致转运紧苦,天趣不流,有效颦之诮。

上文中,“效颦”之说是否允当姑且不论。但陈巨来说得很明白:徐三庚的朱文印“仿”了赵之谦。既如此,则徐肯定亦一并“仿”了赵的篆书。需要指出的是,徐三庚并非是受了赵之谦的启发才走上取法邓、吴的道路的(徐氏学邓篆甚早)。较为妥当的说法是:在学习邓、吴篆体的过程中,徐借鉴了赵的技法。徐与赵在艺术实践上颇有相同之处,二人都学“浙派”,都受邓、吴影响,又都写碑体楷书。而赵之谦在艺术创造力与综合学养上均高出徐氏一筹,故徐氏要借鉴于他,亦属情理中事。

毋庸讳言,作为同样接踵邓、吴之“并蒂”书家,徐篆的格局或意境都要逊于赵篆,这是由书家的个人能力所决定的。但作为晚清邓、吴之后的重要篆书家之一,徐篆在书坛亦自有其位置。沙孟海在《印学史》中说:“这一体飞舞纤巧,体态甚美。或者认为太侧媚不够端重,但印学界爱好这一体的人确实不少。”

与篆刻同样,徐氏的篆书有时过于妖娆亦是事实。可以说,徐篆的“侧媚”影响了其在艺术层面上的成就,但亦正因为“侧媚”—雅俗共赏,使得其传播力增大,从而亦使其有了更大的受众面。

清 徐三庚书册(部分) 广东省中山图书馆藏

徐三庚的隶书面目不如篆书突出,从其书作来看,主要是受了金农、邓石如等书家的影响。限于资料,考察只能从同治十二年(1873)四十八岁所作的“挹林、乐琴”隶书六言联开始。此联的风格略近邓石如,同时又有陈鸿寿的影子,字形平正,波挑含蓄,其用笔沉着内敛,接近四十七岁的《节〈新驿记〉》篆书轴的写法。此类风格在徐氏隶书中并不多见,应是未形成自己风格前的探索作品。

光绪五年(1879)所作的“直干、清风”隶书八言联(日本荣丰斋藏),显然是学习金农的作品。此联隶法精美,直入金农堂奥。此类风格的隶书作品较多,但在取法金农的大基调下风格又不尽相同。如:光绪七年所作的“道识、风标”八言联像《礼器》,十年为斝堂所作的折扇(浙江省博物馆藏)类汉简,十三年所作的“夏时、汉壁”七言联又全仿金农“漆书”的风格。金农是位隶书风格多样的书家,从上列作品,可知徐氏对金农的隶书做过认真而全面的学习。大体而言,徐氏此类作品字态秀美,与其小篆的审美风格相一致。金农的隶书,在晚清并不太有人学,徐氏的取法于他,除了偏爱之外,是否亦曾考虑到其篆、隶书风的整体一致性?再者,金农的隶书笔法曾受《天发神谶碑》的影响,这对于以《天发神谶碑》为筑基的徐氏来说,不但在技法上较易掌握,而且在审美上亦更能产生共鸣。

以上所述,并非是徐氏隶书作品中最具个性与艺术感染力者。光绪六年为铁耕所作的“十字、千年”八言联,是一件融合了金农、邓石如隶书风格的作品。邓石如的隶书,在晚清效法者较多(如吴让之、赵之谦),徐三庚的篆刻、篆书均曾取法于邓,则隶书受其影响,亦属自然。此联的风格,既讲姿态,又极有金石韵味,尤为重要的是,其风格更具有个人的面目,亦更符合徐氏作为碑派书家的气质。不过,此类风格在徐氏隶书作品中并不多见。徐三庚书作中的金石意味,无疑得益于其对金石的浸淫。徐氏精模金石文字,上海图书馆藏有其《金石图》册,系钩摹金石之稿本。此册凡三十九页,内容有碑铭、瓦当、残砖、钱币及各类青铜器等,而其中的隶书字迹(如汉隶书碑铭、砖文等),亦可能对徐氏的隶书实践产生影响。

清黄式权《淞南梦影录》中云:“各省书画家以技鸣沪上者,不下百余人。其尤著者:书家如……徐袖海之汉隶……类皆芳誉遥驰,几穿户限,屠沽俗子得其片纸以为荣。”可见在光绪年间,徐三庚的隶书在沪上已颇得时誉。但若从书法史的角度而论,徐氏的隶书尚不如其篆书更具有代表性。徐篆作为邓、吴一派的嫡系,能与赵篆一同成为当时婉约一派的代表,并且,其影响同时亦延伸到篆刻领域。而其隶书,虽亦写得不错,但毕竟尚难与晚清第一流隶书家(如杨岘)抗衡,更为重要的是,在晚清及民国书坛,徐氏隶书在风格上尚缺乏其篆书那样的影响力。

徐三庚的楷书传世作品很少。从徐氏篆、隶作品的题款来看,同治十年所作“一饮三百杯图”篆书诗堂、十一年所作《节〈新驿记〉》篆书轴的行楷题款均为帖派风格,而到了同治十二年(48岁)所作“挹林、乐琴”隶书联的行楷题款,则已经是带有碑意的风格了。由此可知,徐三庚在楷书实践上形成碑派的风格较晚,而同时代擅写魏体楷书的赵之谦,却早在同治四年便已彻底完成了由帖入碑的转变。

《蘅花馆诗钞》楷书册(浙江省博物馆藏)乃徐氏光绪九年(1883)所作。此册为碑体书风,书写颇佳,可看出徐氏对此类风格致力颇深。与篆书同样,徐三庚的碑楷风格亦与赵之谦接近。倘要作区分,则赵楷以颜字作底,巧中寓拙,近龙门造像记;徐楷结体近欧,精工雅致,类似北魏墓志。

徐三庚作为碑派书家中的一员,继承并发扬了邓石如以来的碑派技法,在篆、隶、楷诸体上均取得了相当的成就,从而奠定了他在晚清书法史上的地位。他的书法、篆刻在清末、民国书坛颇具影响(尤其在江南一带),并且流风远播,波及扶桑,对日本近现代书法、篆刻创作亦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清·徐三庚作品欣赏

清 徐三庚 隶书七言联 纵135cm 横32cm×2 浙江省博物馆藏

清 徐三庚 篆书七言联 纵107cm 横20cm×2 浙江省博物馆藏

清 徐三庚 临各体书册 共16开 每开纵22cm 横13.3cm 私人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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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缦堂日记载:辛穀晚年治印,两字银一两。在当时润格很高。,转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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