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尹默(1883—1971),初名沈实、君默,字中,号秋明、匏瓜、君墨,别号鬼谷子,斋名秋明室、匏瓜庵。因其在北大担任教授时少言寡语,被同事调侃说“要口干嘛”,后易“君”为“尹”,随后改名沈尹默。1897年,其父命儿子以钟王小楷书写三十柄带骨扇面,沈尹默写得一丝不苟。沈父又命他把祖父所书赏桂花长篇古诗以鱼油纸钩描下来。1902年,沈尹默随家迁居西安,遇父执仇涞之先生,爱其书法流利遂心摹手追。字写得漂亮固然不错,但漂亮在书法审美中只属下品。当时请书的人不少,凡遇人索书,沈尹默即用这种字体书写。虽有时誉,但也落下了甜媚的差评。后来,沈尹默几乎花了一辈子的时间追求书法的朴拙。
1909年,他到杭州陆军小学任教,遇到了陈独秀,才引发了又一场中国书法史上碑与帖孰优孰劣的讨论。
当时的语境应该是,沈尹默时年26岁,而陈独秀年长他4岁,在社会上活动量颇大。陈独秀的书法功底也是出自法帖,在《书谱》上下足工夫,又较早兼学碑版,加之性格强势,其书法自然别出机杼字如其人。二人相遇,陈独秀毫不客气地对书法作了一番法帖和碑版如何结合的点评。看陈独秀超逸不俗谈笑自若,沈尹默情绪似受到感染。他承认学书法取法不广,其字受仇涞之的影响,用长锋羊毫,至令不能提腕。陈独秀则说他父亲是写隶书的,从小叫他临摹碑版,少习馆阁体。沈尹默也同意陈独秀所说要具备了扎实的书写功底后再融合北碑,以避其粗鄙。
沈尹默《临伊阙佛龛碑》
自此以后,陈独秀与刘季平、沈尹默以及谢无量等常在一起以诗酒自娱。有论者写沈尹默因陈独秀评其书法“其俗至骨”而交恶一生,那是误传。
1909年以后沈尹默潜心入碑。“功夫不负有心人”,沈尹默这一下苦功,便是23年的时间。从25岁至48岁,他取法于汉魏六朝隶楷及北碑,从此打下了较为深厚的书法根基。沈尹默这时期的书风运笔迅起急收,点画峻利,转折处多以侧锋取势,形成内圆外方,撇捺重顿。其字体结构疏密自然,纵横倚斜,错落有致。沈尹默自己意识到,欲剔除书法中的俗气,唯有临习碑体才能矫正,若以帖医俗,难免会俗上加俗。沈尹默毕竟学养丰厚,他审时度势,看到明清以来帖学衰靡,若不注入碑学的新鲜血液,恐怕更难扭转颓废的帖学走向。值得庆幸的是,沈尹默坚定地迈出了这一步,下足苦工夫,书风果然为之一振。
据沈尹默《自习的回忆》记载,自临遍北碑后开始学写行草,从米南宫经过智永、虞世南、褚遂良、怀仁等人,上溯二王书。因为在这时期买了米老《七帖》真迹照片,又得到献之《中秋帖》、王珣《伯远帖》和日本所藏右军《孔侍中》等帖本的照片。他又时常到故宫博物院去看唐宋以来法书手迹,得到启示,受益匪浅。上下数次出帖入碑又出碑入帖,沈尹默书法审美取向明确归宗二王。
1939年,沈尹默临习的《兰亭序》,其笔法已臻纯熟,非一般帖学书家可比。特别是当他经过相当长的时间摹习“二王”之后,其书迹由流丽而显沉着,笔势愈发老练而精到,牵丝的运用十分细腻而委婉,显示出“笔笔中锋”的功力。上世纪60年代,已经出帖的沈尹默亦追求晚年之变,用狂草、章草笔意来补救其行书的一味秀逸。用苍渴的墨法来补救其一味润朗的丰神。用跌宕的似乎较为快速的运笔来补救其一味流静的内敛。现代书法史上,书法大家均有超群的天然。若就所下“工夫”而言,沈尹默则可以说是第一人。
同为现代书坛的风云人物,沈尹默所走的书学道路,与吴昌硕、康有为、于右任等人均不同。他不是入碑出帖,而是出碑入帖,最终入帖又出帖,成为现代帖学的开派人物。有学者指出,在帖学体系处于被碑学全面抑制的状态时,沈尹默在20世纪30年代书坛的崛起,打破了碑学的语话霸权,推动帖学走向复兴,并由此奠定了现代书坛碑帖并峙的基本格局。沈尹默也由此成为现代帖学的开派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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